死亡的難題

■　聖嚴法師

古來禪宗祖師們面對的最大難題，就是如何讓弟子們提起生死心；如果對死沒有真切的體認，禪修不容易得力。一般年輕人或生活得很安逸的人，很難感受到死亡。你們是否曾經思考過「死亡」？如果有，是不是覺得離自己還很遙遠，沒有什麼迫切感，也不需要去擔憂？我不知道你們對生命是無常的，而自己也終將一死的事實，有多少的體認或多大的感觸？或許死亡這件事還不足以撼動大多數的年輕人。

修行的人如果已經體認到死亡這個事實，一般會有兩種態度，最常見的就是恐懼，一方面是因為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亡，另一方面是根本不想死，所以產生恐懼。他們愛戀不捨生命中美好的事物，或許願意留下些事蹟，也不過是為了得到後人的讚揚，這是我執非常重的心態。

要成佛還是做鬼？

另外一種，是修行用上了工夫而不畏懼死亡的人。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終將會死，而且死亡可能隨時來臨，因此要把握時間做好應盡的責任，不希望死後還留有未盡之事。他們會好好把握時間用功修行，因為他們尚未解脫，也還不清楚死後的去處，但知道自己已經接觸了佛法，所以會盡其一生努力修行。當然，這裡面也有一種「我」的執著，但這對修行來說是必要的。如果沒有我執，你不會來到這裡；就是因為要解決自己的問題，所以我們才開始修行。

歷代的祖師大德們強調，修行時要把所有失落感和死亡的恐懼全部放下。在過去，出家人一但出了家，就會告訴自己：「把色身交予常住，性命付予龍天。」無論常住或護法要他們做什麼，都會照著去做；一切都只是修行，不需要在乎自己的色身或性命。能夠無懼於死亡，接受死亡的事實，是一種非常好的修行態度，有了這種態度，修行一定會得力。

有些人在打坐時，經常擔心自己的身體：「我感覺這裡有點痛、那裡有點不舒服，再繼續坐下去，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是這樣，修行永遠都不會成就。不但不應該擔心肉體的死亡，連「靈魂」是否存在也不應該憂慮。如果真有某種形式的靈魂存在，並且可以成佛，那一定是妖魔鬼怪。如果最終還有個什麼東西存在，無論是被稱為妄心或者真心，必然還是會消失，否則就是個鬼了。你想成為什麼？成佛還是做鬼呢？

看透死亡不執著

中國古代，曾經有一位修行深厚的和尚，已經修練到神識可以出離身體。有一回打坐，他的神識又離開了身體，一個禮拜以後，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就把他的身體火化。當這個和尚回來時，因為找不到自己的身體，就對著空中大叫：「我在哪裡？我在哪裡？」因為一連吼叫了好幾天，把寺院裡的人都嚇壞了。你們之中也有人正在用這樣的方法，是吧？你們找到了自己的身體嗎？

然而，在這個和尚吼叫了好幾天以後，寺院裡的住持決定徹底了結這件事。於是就在叫聲來源的下方放置了一大缸水，當再聽到「我在哪裡」的哭叫聲時，住持就大叫說：「你就在下面這裡啊！」聽到這話，這個靈體就直落到缸裡，激起了一片水花。接著住持就大聲對他說：「你已經死了！你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把自己弄成一個可憐鬼罷了。你真的解脫了嗎？

你難道不知道，不管是五蘊或四大構成的身體都不是你？那你現在又在哪裡？」此時這個和尚才明白，這個肉身不是他，而死去的肉身也並不重要。如果他還執著，以為自己就是那缸水，那他大概就變成水鬼啦。如果我現在放一杯水在這裡，而有人問：「我在哪裡？」那我會說：「在這裡（手指著杯裡的水）。」你們之中有人開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