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歸一 |
■ 聖嚴法師
在《六祖壇經》裡,六祖曾說:「說即雖萬般,合理還歸一。」我們用文字來解釋佛法,但是我們知道,禪不立文字,凡經過說明的就已經不是禪了。就算嘗試了一萬次,或者嘗試用了一萬種方法來說明,它終究不是禪。因為只要去說明,心就已起分別。那「萬法」在這裡,是指所有可能的說明。在《壇經》裡,六祖也說到,一切東西都可以被說明,無論是天上的、地上的,或者是人間,一切眾生,一切的行為、文字或心行,都一樣。然而,這種種說明沒有一個是禪。
禪不立文字,可是禪宗文獻在佛教各宗中卻是最龐大的。對於這個矛盾,曾有人問一位禪師說:「釋迦牟尼佛說他未曾說過一法,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在龍宮會發現那麼多的經典呢?」禪師回答說:「無有一法可說,的確是真的,但是二法、三法或更多的法卻是可說的;不可說的是佛教的第一義,其餘第二、第三諸義等則是可以說的。」
禪不立文字
想準確地描述或說明一件普通的東西,已經不容易,要形容一個人更是難上加難。如果你不曾見過某人,只是聽別人提起過,或是曾閱讀過他的相關事跡,和實際去認識這個人,是截然不同的。對於禪或佛性的體悟,也是相同的道理。
中國有句諺語:「春江水暖鴨先知。」鴨子在河裡優游,當春天來臨時,便感覺水變得溫暖了,這句話強調了親身體驗的超然性。去年,在我帶領的一次禪期中,有位禪眾問我開悟後的境界,我告訴他,這種問題是沒辦法回答的;除非你身歷其境,否則永遠沒辦法知道。譬如禪期中,有人從來沒有吃過芒果,無論其他人怎麼說明,形容芒果的形狀、大小、顏色和味道,他還是無法理解;如果禪期結束後,有人買了一顆芒果給他,等他親自品嘗後,才會明白什麼是芒果。但如果再追問他芒果的滋味,可能又說不出來了!
「說即雖萬般」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種,就是嘗試用語言來說明佛性(即惠能大師所說的「自性」)。這可能需要很多字,或許上萬字,儘管如此,還是不夠完整。第二,則是在闡釋各種見性的方法。佛經上說有八萬四千法門,這裡的「八萬四千」並不是一個確切的數字,而是形容一個很龐大的數量。為了讓禪的修行能更具體,需要各種角度的說明,其中還有些相當冗長。做為表達和溝通的工具,語言是必須的,卻未必是最好的方法。
「合理還歸一」,這個根源、基礎,以及回歸的那「一個根本」,是無法用文字來描述的。就禪來說,這個根本非為語言、文字所立,所以任何的言詞或形容都不能概括它。一經描述,它就不是那個根本。其實,當我們說「一個根本」時,它就不再是那個根本了。因為我們正嘗試把一個形容詞套上去。不過,既然語言是必須的,而我們也需要一種方式來表達,因此我還是會繼續使用這個詞彙——「根本」。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感覺語言很重要,但是在這裡,在這個禪期中, |
語言卻顯得沒有那麼重要或必要,我們還是一樣可以運作。事實上,我們也會發現語言在溝通上也不一定很實用。如果一個人能真誠地活著,就不需要語言,語言甚至是沒有用的。
禁語妙不可言
在我先前提到的禪期中,規定要禁語。剛開始時大家都覺得很約束,可是幾天後,卻發現適應得還滿好的。其實不用語言文字溝通,在許多層面反而更好。在我們日常生活環境裡,發生很多令人遺憾的事,往往是語言的關係。若允許禪眾在禪期中自由交談,他們將無法完全投入修行。因此,只要看見有人在交談,我就會責備他們。有些人覺得深受傷害,但通常很快就平復了,不過也有人會一直感到忿忿不平。無論如何,很多人都發現禁語使溝通更為真誠,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不但幫助大家修行更投入,並漸漸從中獲得一些利益和體驗。
但奇怪的是,若要禪眾說說自己的感受,不管是誰,都無法將經驗表達出來。有人曾問一位禪師:「那個根本是什麼?」他說,就像木馬朝著風嘶鳴,或者是泥牛向著月吼叫。有誰真的能聽到這樣的牛叫聲?又有誰真的能聽到這樣的馬鳴聲呢?根據那位禪師的回答,痲瘋病人可以透過眼睫毛聽到那個牛叫聲,至於要聽到馬的嘶鳴聲,那必須要揉一揉他的眼睛。
公案非謎題
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有一個人走了,但是他並沒有離開家裡,可是也無法在家裡找到他,這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你可能覺得這像是一個謎題,可是我要你了解,這是公案。公案無法像解謎一樣,透過公案的參究,你或許可以找到,也或許不能找到,而禪就在其中,那個根本就在其中。
華嚴宗的思想中,談到三世一切諸佛如何於一毫端轉大法輪。其實這不難說明,就如同這室內所有燈泡的功能都顯現在我手中握著的這支針的頂端一──全部回歸到一個根本。那這個根本到底是大還是小?我們無從比較。事實上,這個根本,其小,沒有比它更小的;其大,也沒有比它更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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