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無法抑制我的心,去停止想念您們,可是,我只能一個人──思念我們仨。 」
生命的緣,在什麼時候?是怎樣的景況?如何的地點?由誰來安排?就這麼樣纏結的締盟連繫在一塊!迎來了原先不相干的兩人到同一的世代──自此,一起生活,一併求學,一同創造且欣喜迎接了新的生命的到來;自此兩人成了個「仨」,一起成長,一同變老,一塊以各自的速率經歷天地紛亂、人生巨變走向共同的大時代。
楊絳,魔幻寫實似的藉由民國以來的才子--錢鍾書突然接到一通讓他去開會的電話這突兀的事件開始,既真實復虛構出一「古驛道」形象的尋覓,自己和女兒錢媛往返於跟隨著錢鍾書的行跡,後來倆人中的女兒錢媛因宿疾而入院,迫使楊絳必須獨力面對這分置在兩端之不同的行跡裡來回往返!多了身體上的負荷,轉而浸淫成一種幻覺與夢魘,這夢魘看起來好似不斷卸除實際上的惶惑,卻實際更加深了讀者體會她「面對生命中兩個至親病危的重壓與沉磨」。
啊!那既虛幻復真實的夢魘,究底竟是深深斂化內藏的懼怖與悽惶,在終於讀懂的一刻,緊緊的揪住了閱讀者的心神的,彷如一次次沉猛的錘擊,近似一剪剪利刃剜刺的切割;這既魔幻又寫真的筆法,令我不斷地咀嚼她在扉頁上題寫的那句話:「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愈嚼愈澀,因澀轉苦,終成一種嘔心瀝血似的抽痛!
只是,好淡,好平,好像她要用最安靜最水過無痕的口吻去述說著別人的故事,在全書第二章,就是在全書的第二大章,我們才好不容易的一頁順接著一頁,毫無滯礙的從眼下一一翻過,翻過,翻過她與錢鍾書和倆人的女兒錢媛仨人的共生共命,連終於講至先生及女兒的死去,無一不是淡的平的,好不容易,逼自己,這個讀者的自己相信,楊絳仨人的一生在她的內心深處是幸福而無憾的,全書卻擱放了一張張錢媛的文章原稿與她一路來為自己的父親所繪的素描,看著看著,讀著讀著,我又因心緒不明所以似的遭到撞擊,重覆地綿密的響起: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啊!這些素描,打從錢鍾書和他們的女兒把楊絳留下,留在仨人走散的那個時空開始,一直地一直地一直地被摩挲著──楊絳,今年,九十三歲了!
時報文化 20030830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