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遠方容易使人沉澱俗慮,獲得為時雖短卻十分清明透亮的眼界與純粹豐瞻的省覺。問題是目光該拉到那裡──多遠、多廣、多久、多深,凡是進行如此這般思索、凝睇,不論其屬有意或無意識,無一或免的擁有特殊的身姿站定在某一無可取代的位置。
好了!John•E•Wills何不思索大英國協是怎樣的步履蹣跚地從大英帝國日不落的走來現代,或者他可以想一想一海之隔的波旁王室打造的太陽王朝拿路易十六上斷頭臺來劃句點,真的像是絕佳的擬喻般讓王朝的頭斷落墜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許,和所有讀者聊聊在「地理大發現」後,整個泛歐陸文明怎樣地搭上一艘艘的「五月花」號,洪水似一潮一潮湧向藍色水球凡有陸塊之處,不論有沒有人住,都想將之變成他們的,其中除了魏先生任職的那國國家和其北鄰以外,近於「無一倖免」地,都成了我們俗稱的「第三世界」,這道漫延無比廣袤歷時五、六世紀的「白禍」可以停止於何時的習題是否有解?而我們相信,這些在他們自家文明體系發展出來的課題,乃至於就在他們自家庭院、園林乃至於他們的渡假天堂裡的事,他們最了解──出了自家場域的世界,他們還是一樣戴著他們的眼鏡看然後用那同樣的心在思考著──
什麼是歷史?歷史無非指出人類文明「歷程」中具關鍵影響之事的總合,藉中文獻、器物……盡可能搜羅到的可靠的遺跡以構築已然過往的「當時」一連續與完整的面貌。問題是,並非得等到義大利的克羅齊先生倡言「所有的歷史都是當代史」,或直到法國的傅寇先生剖陳諸如歷史誠為權力運作系列中一不可或缺的一環,連續性的事件中,其實充滿了無法逾越跨過的罅隙鴻溝,填塞其間的正是各種扭曲、轉換、變形、位移之權力對殘缺難全的史料做出種種剪接、組合、排列與拼貼!這種種現當代尋找結構之鑰甚而進行解構,直到最後還不斷地「拖緩」中心建構的宣示,乃至於「方法論」上的「去中心化」成為各種學術場域加上一堆的社群政治操作,我們都太熟悉了!
歷史之為物,彷彿「菜市場的攤販」,買賣的就是那些人,賣的也就是那些東西,天天還是有高低起伏的價格不斷地殺來喊去,菜販沒佔多大便宜,買菜的也沒吃多少虧,如果說到真有誰白得利──還不就是那些在產銷之中佔了時空絕佳位置的有權者──他們有解釋貨物該怎麼囤積(居奇)輸送(送有運無)的權力,他們是中間商,但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新聞不會報導,新聞只會告訴你,颱風來了,然後你立即反應菜價要漲了──怕淹水的漲了,不怕的也漲了,你若問那不怕的,它可會義正詞嚴的告訴你,這是個全球化的時代,人家漲了,我怎麼可以不漲呢!這世界不斷的在解構,可是也不斷地在全球化,這事說有多膩味就有多膩味,正的反的橫的豎的通通都混在一起,換黑格爾的那套說法是正反合,用馬列思的講義,那該是──矛盾統一!
嘿,其實,我們家孔老夫子早就這麼說了:「殷因於夏禮,其損益
,可知矣!周因於殷禮,其損益,可知矣!」他老人家只認定那種「千秋萬世(其實他說的是百世啦!)」一脈相承永續經營的模式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常態──不過,他也知道,夏不足徵,他當然更知道殷不足徵!這些是他老人家說上頭那些話時就說的了,可不是我加的哦!所以他老人家又說:嘿!郁郁乎文,吾從周!
他老人家從周ㄟ,他理想的「古典黃金時代」其實沒有那麼古典,仍舊是「廣義」的當代史。更重要的是,他說的是文言,如果我們想像他用當時的白話來說,他一定是這麼說的:我是不大相信所有的歷史是--一切已發生過的事如實且連續貫串而自然有意義的人類一切文明的集合體,如果只是這樣,那我苦心孤詣所編的那一本《春秋》還真能有什麼微言大義來著囉!
我們也要相信,魏爾思顯然也了解「廣義」的當代史是怎麼一回事了,你看到的,這本1688年思緒如此井然,相信你在翻閱這本著作時,肯定時時刻刻想著他在──序曲•巴洛克裡頭那一大段有關阿波羅駕著金黃色的太陽馬車從太平洋島群出發,隨著一條又一條的經緯線,他跳躍式的走過的那些路線──讀者你自可從他的書頁篇目中看到篇目安排也有一條路線──其實兩條路線是不大相同的,一條是他在序曲中顯現的太陽馬車路線,另一條卻是一條類似地理大發現後歐人出航到世界各個殖民地的方向線,如果你順著那條太陽馬車行經的路線,那麼你走完一天的歷史,感應到歷史的巨輪在馬車的奔馳中,戴著人類一天走過一天一月度過一月一年過完一年,歷史就像是一個單純無比的加法──只不過歷史往過去方向加著;如果你走的是他那一條書的實質內容所敘述過的路線,你看到的又將不一樣了!歷史是可以用心頭念不斷的往過去的方向減!
20011201大塊文化出版